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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重一灯孤精选章节

云重一灯孤精选章节

一身狼狈地从陆家被赶出来,饥寒交迫,离死就差一步时,一个凶狠的猎户将我捡了回家。

他不嫌我是陆财主家被撵出来的败柳残花,我也善待他兄嫂留下的孱弱孤子。

日子就这样安稳地过下去。直到有一天,继子在学堂惹怒了陆财主最疼爱的独子,

面对我的苦苦哀求,小少爷双拳紧握,声音颤抖。“可以,舍不得他受罪,那就你替他下水。

”1南山府,一片过节的热闹氛围。中秋阖家团圆,家家户户都在为夜晚的团聚做着准备。

“咚咚咚——”院门突然被人急促地敲起。“青荷,快别忙了,你家林哥儿在学堂出事了!

”一个不慎打翻了面盆,顾不上收拾,我小跑着来到院前。门一打开还没站稳,

周婶就拉着我在巷弄中疾步穿行。平日曲折幽趣的小巷此刻在我眼里,有如没有尽头的迷宫。

好容易到了大街上,我提起裙裾按着周婶的话飞跑。

临街商户悬着的灯笼在我的余光中连成了一条明亮的火龙,代替被乌云掩住的月亮照亮州府。

火龙的尽头,就是这座州府最好的学堂。学堂门口停着一辆气派的马车,

马车后面立着两列家丁护卫,正冷眼看着在马车前被擒住挣扎的少年。少年被按在地上厮打,

手里却还紧紧护着什么不肯被人抢去。我定睛一看,正是栖林。

马车里传出一声不具感情的催促,两个护卫下手更狠了。栖林手里的东西很快就被抢了去,

只能被压在原地,更加剧烈地挣扎怒吼。“还给我!那是我娘给我的玉佩,不是你的!

”那声音更冷了几分。“还嘴硬。”“把他的手砍掉。”唰地一声长刀出鞘,

利刃反射出的寒光比夜色都冷。我惊呼一声。“不要!”几步冲上前去,

我将栖林紧紧护在怀里。面对一句话就能决定我们生死的贵人,犹带血腥味的刀刃近在咫尺,

我瑟瑟发抖地向马车里的小少爷赔罪。“少爷,不知小儿是哪里得罪了您,

我代他向您赔不是,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他一马。”额头用力叩在地面上,

我默默祈祷今日能安然渡过此劫。马车里寂静一片。良久,那声音才再次响起,

只是这次清晰了许多。“小儿?你是他什么人?”我不敢抬头。“回少爷,我是他娘亲。

”他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话,冷嗤了一声。车帘被掀起,一道流线嗖地在空中破开。

刚抢来的玉佩被那小少爷用力抛到了边上的护城河里,溅起一道小小的水花。

“心疼你的儿子?那你替他下水给我捞上来。”我短暂地怔了一下,二话不说跳进河里。

入秋之后,夜里的河水冰凉刺骨,月色还偏偏被乌云遮住。小腿被**得抽筋,

眼前一片漆黑,但我依旧尽力寻找着不敢耽搁,双手在冰冷的河水中小心摸索。

我并不觉得这是很难的事,从前比这更难捱的折磨我都忍了过来。

大宅院里的主仆很少有好脾气的人,只要最后能活着,其他的都没那么重要。

但栖林从没见过这种阵仗,他一直是个坚强的孩子,此时却被吓出了哭腔。“娘,你别找了,

快上来,是我错了……”他想要跟着跳下来,却被护卫死死按住。

也许是我之前的祈祷起了作用,我很快就摸到了那枚玉佩。的确是栖林的,但我不敢多说,

浑身是水地跪在马车前,低着头将玉佩举过头顶。半晌,无人动作。夜风一吹,

我不禁打了个哆嗦,玉佩的穗子在空中晃了又晃。那人似乎是这才反应过来,

出声让侍卫接了过去。见他没有下一步的要求,我以为今日这事就算了了,

搀起一身狼狈的栖林就要离开。空气憋闷得很,老天爷好似在酝酿一场瓢泼大雨。

就在我们走了没两步时,马车里又传来了另一道温润的声音。“要下雨了,上来捎你们一程。

”天空一道闪电劈过,紧接着响起隆隆雷声。我的心脏猛地挛缩。

2我这才偷偷打量起马车上的标识。【陆】整个南山府只有一个这样阔气的陆家。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浑身顿时冷得像还在陆府的那些年。陆家家主陆怀风,姿容俊秀,

笑面春风,行事却极为狠厉。踩着曾经地蛇龙头九族落地的人头,

他从一介客商到垄断州府漕运的富户财主,仅仅用了五年。

然而这样一位英年枭雄却是难得地不近女色,只有知府女儿一位正妻,哪怕没有子嗣,

也从未纳过一个侍妾。偏偏这位正妻回娘家小住时,

一个粗使的洒扫婢女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手段怀上了陆怀风的孩子。

陆家主在盛怒的陆夫人手下保住了那个婢女。十个月后,瓜熟蒂落,

没了价值的婢女被扔进了偏僻的小院,日夜承受着陆夫人压抑多时的怒火与折磨。

不想这卑贱的婢女竟还触怒了家主,数九寒冬,被满身伤痕地撵了出去。那婢女就是我。

我一度以为我会死在那个寒冷的冬天,要不是卫冲将我捡了回去,我坟头的野菊都能开花了。

时隔三年,乍然再次遇见他,我还是会生理性地胆颤。他是要抓我回去吗?脚步迟缓异常,

车内的人似是等久了,规律的敲击声略微急促起来。我后脊一阵发麻,急忙上了马车,

拉着栖林一起。里面端正坐着一大一小两位面容相似的贵人,气度沉凝,

衬得这车厢都雅致起来。身上的水还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我和栖林小心坐在车厢外侧,

与二人拉开距离,下意识放缓了呼吸。陆怀风的笑像是面具般扒在脸上,从容打量着我。

“几年不见,竟过得如此狼狈。”我打了个哆嗦,并未接话。栖林见状,

立刻将自己的外衫脱下,仔细为我披上。我摇摇头,止住他的动作以免牵扯到伤口。

然而这一幕却好似碍了陆锦陆小少爷的眼,他皱了皱眉,恶狠狠地出言嘲讽。

“果然是没教养的下人,跟乡野贱民也能处成一家,一辈子都是伺候人的命。

”比这恶毒百倍的话我也听过,这还不如陆夫人骂得万分之一。

看来她在陆锦面前还是有所收敛。我自觉没什么,栖林却瞪圆了眼睛想要反驳,

我眼疾手快地拦下他,他不甘地嘟嘟囔囔。“娘……”话音未落,陆锦便强势地打断。

“不许叫!”我有些意外。印象中,陆锦一向很是厌恶我,

连我偷偷做工掏空家底换来的玉佩也嗤之以鼻,看都不看就摔在地上。

月白的玉崩碎成星星点点的光,我就在那天冷却了挂念骨肉的心肠。陆怀风轻横了一眼,

小少爷不甘地闭上了嘴巴。“看来你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想来是看不上我陆家的一亩三分地了。”陆怀风眼含讥讽,面无表情。“既如此,

这回陆家的马车想来也是不稀罕坐了吧。”这是要放我走?我试探性地掀开车帘,

身后果然传来陆怀风暗含警告的声音。“只是今日你下去了,以后就算跪着求我,

也休想进我陆府一步。”马车外狂风暴雨,马车内温暖如春。我拉着栖林,

毫不犹豫地跳下马车。几道雷声闪过,轰隆隆地掩盖住了隐约呼喊我的声音。

豆大的雨滴砸在身上,我埋着头,和栖林相携离去。3回到不大却温馨的小屋里,

一切还是我离开前的样子。为了给栖林攒下明年的束脩,卫冲接了个大户人家的单子,

上山打猎去了。团圆的中秋节只有我和栖林两个人。一进门我就翻出药箱要给栖林处理伤口,

他沉默着躲了过去,示意我先去更换一身干爽的衣服。我执意要先给他上药,

他执意要让我先去换衣服。推拉之间,从马车上带下来的沉郁气氛被打破,

我们两个都笑了出来。我索性点起柴火,打算让我们两个都洗个热水澡以防生病,

等水烧开的空挡,我小心地为栖林清理着他的伤口。沉默再一次环绕在我们身边。“娘,

”少年有些干涩的声音响起。“他们要逼你回去了吗?”我有些诧异。“逼我回去做什么?

当初就是他们把我赶走的啊。”“那是他们一时糊涂,现在他们一定是反应过来了,

想起你的好,要把你抢回去。”“娘这么好的人,没人会不喜欢的。”他嘟囔着垂下脑袋,

像一条湿漉漉的小狗。我的心立刻软了半截,好像被泡在温泉里般熨帖。我将他搂在怀里,

拍拍他的发髻。“放心吧,我哪也不去。”“除了你们,哪还有人稀罕我呢?

”我永远记得那年冬天,行色匆匆的人来来往往,只有一双毛皮靴子停在了我的面前。

卫冲不顾他人的指指点点,硬是给我一个被驱逐的婢女一场正式的婚仪。“你是个好人。

比起我听到的,我更相信自己看到的。”那天我觉得自己要冻死了,

索性把身上不多的御寒衣物分给了旁边的小乞儿,自己就蜷在墙根下等死。

他从未见过一个一心求死的人还惦记着别人的安危的。于是他冒着被陆府迁怒的风险,

将我带回了家。至于栖林,他一开始并不是现在这副模样。父母双亡被急匆匆过继给了叔叔,

唯一的叔叔又总不在身旁,他整个人都面黄肌瘦,消沉怯懦。好在我也没什么旁的事,

日复一日地陪着他,照顾他,带他玩耍,他才逐渐有了几分这个年纪的男孩该有的模样。

“你还教我开蒙,还会绣那样精巧的绣活,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娘亲,

所有认识你的人都会喜欢你的。”栖林不知何时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但是娘你不要和他们走,先生说了,我天资尚可,我将来一定能让你过上好生活。

”他顿了一下,抿了抿唇,发狠似的承诺。“比陆府还好!”我轻轻笑了起来。

我不在乎他将来能做什么官,赚多少钱。在我看来,只要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

就是世上最好的生活了。但我还是点头应下,屋外疾风骤雨,我的心却比灶下的柴火还热。

“我答应你,我不会跟着任何人走,永远陪着你和你爹。”他终于满意了似的,

呲着牙乖乖地笑了起来。我看他耍宝也觉得有趣,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笑。

厨房里的水早已烧得滚开,咕噜噜地应和着我们逐渐放肆的笑声。4再过一个月,

就要到栖林十三岁的诞辰了。在南山府,十三岁的诞辰也叫着服礼,要大办,

寓意着孩子经历过完整的甲子轮回,正式成人。而着服礼,

最重要的就是绣着孩子属相的崭新华服。平日里再怎么节俭的人家,

此时也会请绣娘好好地绣上一只属相在衣服上,以保平安。我家虽有些拮据,

这礼服却是不必担心的。正准备亲自去布庄挑一匹好些的布料,一拉开门,

就看见门口停了一辆气派的马车。我一眼就注意到了车架上标识的“陆”字。

难道是陆怀风还是不肯放过我?还是陆锦要找栖林秋后算账?我心下波涛暗涌,

面上还维持着处变不惊。马车前站着两个丫鬟,见我出门即刻迎了上来。我认得她们,

陆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女,无数噩梦中甚少缺席的两位熟人。“青荷,

少爷马上就要办着服礼了,少爷说这附近十里八乡属你的手艺最好,

夫人请你去给少爷制一身着服礼上的衣裳。”找我?曾经我为了给陆锦买一份礼物,

偷偷做了不少绣活。可那费尽心力换来的玉佩被他想也不想地摔在地上,

陆夫人知道后二话不说就叫人打断了我的十根手指。怎么看,这母子二人都不应该来找我。

陆锦一向看不上我,生怕被人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出身低贱的生母;陆夫人更是恨我入骨,

我的存在就是时刻提醒着她与陆怀风的锦绣良缘之间的刺目裂痕。这趟活计,

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接。我冲着两个丫鬟笑笑,小心拒绝。“姐姐们是知道的,

我这双手几年前就不中用了,做坏了衣服事小,耽误了少爷的典仪事大。

”“城中最近也有不少好的绣娘,还请夫人另请高人,早做打算。”两人也没说什么,

点点头就离开了。左边的还冲我翻了个白眼,我权当没看见。只要不打搅我现在的安稳生活,

怎样都没关系。但往往天不遂人愿。这天晚上,

我正跟栖林讨论着他的礼服上绣哪种骏马纹样,院门又被邦邦敲响。

上次的两名丫鬟去而复返,只是这次面上多了几分焦急之色。“夫人说了,

手坏没坏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心意。还请你尽快跟我们回去,

再耽搁就要误了少爷的大事了。”我头脑一阵嗡鸣,

想不通为什么陆家在此事上突然变得如此强硬。栖林在屋里察觉不对,急忙跑了出来,

紧紧地拽着我的袖子不肯撒手。我僵在原地,飞速思考着对策。

其中一个丫鬟像是不耐烦到了极点,盯着栖林直接对我放声威胁,

说若是为了这个孩子耽误了他们少爷的着服礼,陆家肯定愿意帮忙铲除这个累赘。

一句话令我如坠冰窟。我再清楚不过,她们是真的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回身握住栖林拽着我衣袖的手,狠心拉开。“别怕,栖林,照顾好自己,娘很快就回来。

”没容我耽搁太久,才匆匆交代几句话,我就被她们架到了车上。

我还没做好再次见到他们的心理准备,回过神时就已经到了陆府厅堂门口。

深夜的陆府正堂亮如白昼,两侧放着一溜的礼服,纹样灵动栩栩如生,百花齐放各有巧思。

正中央,陆锦正在试衣服。可他好像很不满意,每一件锦袍都能被他挑出几句毛病,

仿佛那些千金锦绣多么不堪入目似的。陆夫人在一旁好声劝哄,陆怀风却不惯着他。

“哪有那么矫情,选不出来到时候就光着身子上去!”陆锦当即瑟缩了一下,

陆夫人见状紧忙上去安抚地拍了拍。“不喜欢就再选,又不是选不起,你吓他干什么?

”陆怀风没搭话,端起旁边的茶杯啜饮了一口。陆夫人轻轻朝这边瞥了一眼,语调和缓,

眼神却很是凌厉。“更何况,这不是又来了个绣娘吗?”5我没有应声。

早些年她就让我明白了,在她面前尽量不要显露太高的存在感。

但显然今天的她并不这样认为。“锦儿,你不是念叨着青荷的技艺也还可以吗?

现在她过来了,让她给你好好做一套看看。”我其实并不想答应,栖林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

如果要给陆锦也做一件的话,时间上有些紧凑。更何况。我看了一眼满室的精美华服。

他已经有了这么多的选项,而栖林只有我一个。“勉强试试吧,过来给我量尺寸。

”少年有些骄横的声音响起,我回过神来,一家三口都在看着我。陆锦目含催促,

陆夫人满眼轻蔑。而陆怀风,目光沉沉,叫我看不懂。我赶紧低下头。“少爷,

我去找其他绣娘要尺寸就好,不再麻烦……”摸不清这一家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本能地避免与他们的接触。“怎么,让你给我好好做一件衣服就这么困难吗!

”不知道哪句话又不合他的心意,陆锦突然发难起来。“不想给我做衣服,

难不成是着急回去给你那个便宜儿子做吗?你想清楚,谁才是你亲生儿子!”他面色通红,

吼完才发现有些失态,梗着脖子扭过头去恨恨地盯着一旁的青花插瓶。而我完全呆住了。

从前我还在陆府的时候,陆锦一向对我不闻不问,甚至说得上是退避三舍,

如今这番话又是什么意思。只是现实不容我多做犹疑,我拿起一旁的尺子,小心上前丈量。

陆锦看上去余怒未消,偏着头不肯看我,身体也僵得厉害,我也不敢指使他做什么动作,

一时间效率很是低下。我不由想起栖林来,他是个很乖的孩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从不用我多操心。在两位家主的注视下,我终于给陆锦丈量完了尺寸,身上薄汗都起了一层,

整个厅堂里的气氛怪异又荒诞。陆锦却似毫无察觉,还在若无其事地提着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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