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唤醒了沉睡的意识。林默猛地睁开眼,视野里一片模糊的银灰色。
他躺在一个狭小的金属平台上,四周是光滑的弧形舱壁,
散发着消毒水和某种金属冷却液混合的冰冷气味。头痛欲裂,
像有无数根细针在颅骨内反复穿刺。他试图撑起身,手臂却传来一阵剧烈的酸软,
让他重重跌回冰冷的平台。“呃……”虚弱的**声在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空洞。
他下意识地去摸左手腕内侧,指尖只触碰到一片光滑、微凉的皮肤。
那里本该有一个微凸的触感,是他身份识别的生物芯片终端。一股寒意瞬间沿着脊椎窜上来,
比身下的金属更冷。他挣扎着坐起,环顾四周。这像是一个医疗观察舱,但没有任何标识。
一面舱壁上嵌着一块屏幕,此刻一片漆黑。突然,屏幕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画面显示着一个熟悉得令人窒息的环境——正是他在“创生科技”的高级工程师办公室。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
照亮了桌上那个他亲手组装的、用于测试神经信号稳定性的微型生态缸。然后,
一个人影走进了画面中心。林默的呼吸骤然停止。
那个人穿着他最喜欢的、洗得有些发白的灰色科技棉衬衫,头发是他习惯性向后梳拢的样式,
连微微蹙眉思考时下意识用指尖轻敲桌面的小动作都一模一样。那是他。是林默自己。
屏幕里的“林默”正流畅地操作着三维数据模型,对着空气说着什么,
似乎在和远程会议中的同事交流。一个林默无比熟悉的脸庞出现在屏幕一角的小窗口里,
是技术部门的主管,正对着“林默”点头微笑。一切都那么自然,那么真实。
“身份冗余警告。”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突然在狭小的舱室内响起,
冰冷得如同极地的寒风。林默浑身一颤,猛地抬头寻找声音来源。“原体识别:林默。
检测到活跃身份载体已上线。您已被标记为冗余单位。
依据《身份唯一性法案》及神经元映射移植协议第7章第3条,
您已进入72小时适应期倒计时。请于倒计时结束前,前往指定地点接受归档程序。
逾期未完成,将启动强制执行协议。”伴随着这宣判般的声音,
林默手腕内侧那片光滑的皮肤骤然传来一阵强烈的灼热刺痛。他低头看去,
只见那里的皮肤下,一个猩红色的倒计时数字凭空浮现出来,
如同烙铁烙印下的印记:【71:59:48】数字无情地跳动着,一秒一秒地减少。
“归档……”林默喃喃自语,这个词像冰锥刺入心脏。
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彻底清除记忆,或者更直接地,人道毁灭。
为了给那个占据了他的办公室、他的身份、他的一切的“幽灵”让路。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
瞬间淹没了他。他成了自己存在的障碍,成了需要被清除的“错误程序”。“不!
”一声压抑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求生的本能像电流般击穿了最初的震惊和恐惧。
“放我出去!”他嘶吼着,用拳头砸向舱壁,沉闷的撞击声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
回应他的只有手腕上那串猩红数字冰冷的跳动。
【71:45:22】他猛地从金属平台上跳下,双腿还有些发软,
但一股狂暴的力量支撑着他。他扑到舱壁上,双手疯狂地摸索着,
寻找任何可能的缝隙、开关、薄弱点。冰冷的金属触感**着他的掌心。
、……冰冷的空气带着机油和尘埃的味道灌入肺叶,林默像一条搁浅的鱼,
从狭小的通风口跌落到创生科技大厦下层维护通道的金属网格地板上。
汗水混合着刚才蹭上的油污,浸透了他单薄的病号服。
手腕内侧的猩红烙印灼烧着神经:【68:33:15】。时间在无声地追杀他。
通道下方传来稳定而清晰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如同精确校准过的节拍器。林默屏住呼吸,
透过网格缝隙向下望去。是那个“幽灵”。穿着和林默被带走前一模一样的衣服,步伐稳定,
眼神像扫描仪一样扫视着昏暗的通道。那张脸,是镜中的自己,
却剔除了所有属于“人”的温度,只剩下一种无机质的专注和冰冷。
一个完美的、高效的人形工具。恐惧瞬间攥紧了林默的心脏,他猛地缩回头,
后背紧紧贴在冰冷的管道壁上,汗水瞬间变得冰凉。
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在狭窄的金属空间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盖过下方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在了他正下方。时间仿佛凝固了。
林默甚至能想象出“幽灵”那双冰冷的眼睛正在扫描每一寸可疑的角落。他死死咬住下唇,
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几秒钟后,脚步声再次响起,走向了通道另一端的检修梯。
林默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下来,抓住这个机会,手脚并用地沿着狭窄的维护通道向前爬去。
通道尽头连接着一个巨大的冷却机房,冷凝管道像盘踞的金属巨蟒,发出低沉的嗡鸣。
空气潮湿而冰冷,弥漫着浓重的水汽。这是通往大厦外部货运通道的捷径之一。
林默刚冲进这片轰鸣的钢铁森林,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一组冷凝器后面转了出来。
“幽灵”就站在不到十米远的地方,他似乎早已预判了林默的路线。两人隔着弥漫的水汽,
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内对峙。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此刻却如同光与影的对立。
林默眼中是惊骇、愤怒和求生的渴望;“幽灵”的眼中却毫无波澜。“目标:林默(原体)。
状态:冗余。指令:清除。”“幽灵”的声音毫无起伏,如同机器朗读指令。他迈步向前,
动作流畅而致命。林默转身就跑,利用巨大的冷凝管道作为掩护,
在迷宫般的钢铁丛林里亡命穿梭。身后是如影随形的脚步声,精准地踏在他每一个落脚点上。
“幽灵”拥有他的所有记忆,熟悉这座大厦如同熟悉自己的身体,
尽管还没有度过三天的适应期,记忆未能完全匹配,但也够用了。
“幽灵”再次封锁了林默的路线,手臂如同铁钳般抓向他的后颈。林默狼狈地矮身翻滚,
撞在一根粗大的冷凝管上,肩膀传来一阵剧痛。冷凝水瞬间打湿了他半边身体,
刺骨的寒意让他牙齿打颤。“归档是最高效的解决方案。”“幽灵”的声音穿透机器的轰鸣,
“我的存在更稳定,更符合‘林默’身份的社会价值。你的挣扎是错误的,也是无用的。
”“去**!”林默嘶吼着,抓起地上一截废弃的冷却液软管,像鞭子一样狠狠抽向对方。
“幽灵”轻松侧身避过,动作精准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
林默跌跌撞撞地冲进机房深处,看到一个敞开的、通往货运通道的气动闸门,
门外是城市下层区模糊的、被污染的灯光。希望刚燃起,
“幽灵”的身影已经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闸门内侧的阴影里,彻底封死了出口。它一步步逼近,
冰冷的眼神锁定林默。“错误,必须修正。”就在“幽灵”的手即将再次触及林默的瞬间,
林默的目光扫过身旁一根锈蚀的冷凝液输送管,那里有一个脆弱的连接阀,
是他参与早期设计时就知道的漏洞。没有时间思考,林默用尽全身力气,
狠狠踹向那个锈蚀的阀门!“当啷!”一声刺耳的撞击声响起。
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嗤——”声。
大量淡绿色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冷凝液从破裂的阀门处狂喷而出,
瞬间形成一片浓密的气雾屏障,劈头盖脸地喷向正要扑上来的“幽灵”。
“幽灵”的动作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迟滞!
它似乎对那刺鼻的气味产生了某种强烈的、超出程序设定的排斥反应,整个身体猛地顿住,
甚至下意识地抬手遮挡面部,连连后退。就是现在!
林默抓住这千载难逢的、由“适应期”带来的细微破绽,
像离弦之箭般从“幽灵”身边不足半米的缝隙中猛冲出去,一头扎进了敞开的货运通道,
扑向下层区那浑浊的、充满未知的空气。身后,“幽灵”的身影被淹没在翻腾的绿色气雾中,
那双冰冷的眼睛,在雾气里死死锁定着林默消失的方向。
林默重重摔在下层区湿漉漉的金属栈桥上,肩膀撞在粗糙的网格板上,疼得他眼前发黑。
他挣扎着爬起,不敢回头,踉跄着冲入下层区迷宫般、霓虹闪烁的黑暗巷弄深处。手腕上,
猩红的数字冷酷地跳动着:【66:07:41】。
……下层区的空气像一块浸满了机油的肮脏抹布,沉重地压在胸口。
巨大的管道在头顶纵横交错,滴落着不知名的液体。
闪烁的、残缺不全的全息广告牌投射出扭曲的光影,
将狭窄街道上攒动的人影拉长成怪诞的形状。劣质霓虹灯的粉色和紫色光芒,
在潮湿的墙壁和金属管道上流淌。林默跌跌撞撞地来到一幢明显已经废弃的房子里,
疲惫地靠在破旧的沙发上,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牵扯着肩膀的伤口,**辣地疼。
汗水混着下层区特有的污垢,在脸上划出道道泥痕。
他瞥了眼手腕内侧那串猩红的催命符:【58:12:09】,
时间正在一步步把他拖向深渊。好在下层区混乱而落后,创生科技在这里的力量大大减少。
他需要一个盟友,一个不会被创生科技的监控轻易捕捉到的人。陈薇的名字自动浮现在脑海,
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还有迟疑,她会不会也认为他是那个需要被清除的“错误”?
但眼下已经没有选择。他颤抖着手指,
激活了手腕内侧皮肤下那个简陋的、物理加密的通讯节点,这是他和陈薇私下鼓捣的玩意儿。
“薇…薇姐…”林默的声音嘶哑干涩,“我急需你的帮助,现在公司里的那个不是我!
”通讯器那头是死一般的沉寂,只有电流微弱的嘶嘶声。林默的心沉到了谷底。
陈薇的声音终于响起,压得极低,带着些许惊讶和警惕:“你在说什么胡话?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不信任。林默只好将先前发生的一切都说了一遍。
“公司为什么会突然选择移植你?”“出事前几天……”林默努力回忆着,
“我记得跟你提到过,我认为‘归档’的数据流有问题。那些情感抑制参数波动值不对劲,
还有吴博士让我清除一批‘适应期失败’的原始记录,它们被加密得太彻底了,
像是要掩盖什么……”“没错,你说那些数据冷得像尸体,但又像还活着。
你还想深入调查一下吴博士的权限记录……”陈薇也仔细回忆着,“然后没过两天,
你就意外触发了高危神经毒素泄露警报,
然后被送去抢救……”真相的碎片在两人之间拼凑起来,冰冷而残酷。“薇姐,
那绝对不是意外。”林默咬着牙,眼中燃烧着怒火,“是吴博士!
他想抹掉我这个发现他秘密的麻烦,顺便把我也当成小白鼠,测试他的杰作。”“等我信号,
记住,别使用任何公共网络节点!”通讯中断,林默蜷缩在冰冷的阴影里,
身体的疼痛和内心的冰冷被一股新的火焰取代,不再是单纯的求生,而是复仇的渴望。
……林默像幽灵一样钻出藏身处,循着陈薇留下的,只有他们才懂的隐蔽标记,
在下层区污水横流的后巷中穿行。七拐八绕,避开那些闪烁着红光的监控探头,
最终来到一扇被巨大管道和废弃集装箱遮蔽得严严实实的厚重合金门前。
门无声地滑开一条缝,一只纤细白净的手猛地将他拽了进去。“砰!”门在身后关闭,
外面的喧嚣瞬间被隔绝。门内是一个由废弃仓库改造的空间,
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焊锡和旧电路板的味道。
墙壁上覆盖着厚重的铅板和某种闪烁着微光的吸波材料,无数老式服务器机柜嗡嗡作响,
指示灯疯狂闪烁,粗大的线缆像藤蔓一样在地上蜿蜒。
几块巨大的屏幕上滚动着林默完全看不懂的加密数据流和复杂的拓扑图。
这里像是一个电子战的堡垒。陈薇站在他面前,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裤和紧身黑色背心,
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脸上还蹭着一点机油的污迹。上下打量着狼狈不堪的林默,
没有太大问题,陈薇松了一口气。“看看这个!”她的手指在布满划痕的操作台上飞快敲击。
间调出一份高度加密、标记着“林默(原体)神经元映射移植后生理监控-适应期”的文件。
复杂的波形图剧烈跳动着。“这是我黑进外部系统截取到的,
你那个‘幽灵’的实时生物信号!”陈薇指着其中几条异常波动的曲线,“看这里,
情感抑制参数,吴博士那**为了追求移植的‘纯净度’和‘稳定性’,把阈值调得极高,
你看这些峰值。”屏幕上,代表情绪抑制的绿色基线本该平滑如镜,此刻却像失控的心电图,
在几个特定的时间点,爆发出尖锐的、不正常的波峰波谷。
“还有这个……”她又调出另一组数据,是“幽灵”在处理复杂逻辑任务时的神经连接图谱。
“本该是高效的点对点连接,但你看这些区域。”屏幕上,
代表神经连接的亮线在某些本该沉寂的区域,出现了混乱的、无意义的散射和回旋,
“它在‘卡壳’,在处理某些涉及深层关联记忆或复杂情感投射的任务时,
它的神经连接会出现短暂的混乱和冗余路径,这根本不是完美的移植,
而是被强行压制、随时可能崩溃的危楼!”林默看着那些疯狂跳动的线条,
仿佛看到了那个冰冷躯壳下被禁锢、被扭曲的灵魂碎片,那曾经是他的一部分。
一种混杂着悲哀和荒谬的寒意笼罩了他。陈薇的声音冰冷,
“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唯一性’伦理,他只在乎他的技术极限,
他在测试他的‘作品’能在多大程度上模拟、甚至超越‘人’。而代价,就是你的命,
还有那个‘幽灵’可能随时崩溃的‘非人’大脑!”她猛地转过身,直视林默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燃烧着怒火和一种近乎悲悯的坚定:“我们不仅要保住你的命,林默。
我们还得让所有人知道真相。”林默看着屏幕上那些代表“幽灵”痛苦挣扎的数据线,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那串猩红的倒计时:【53:18:07】。他握紧了拳头,
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目标,从未如此清晰。摧毁那个实验室,
摧毁那个证明他“冗余”的数据源!……老旧通风扇的嗡鸣也无法驱散安全屋里凝重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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